心理导读:千万不要轻视孩子心里的那些恶意,这些恶意,也许会因为他的成长被消化,但也可能会和他一起长大,变成恶魔。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又是多么让人不忍直视的悲剧。
孩子们不容忽视的恶意
因为一起“十一岁孩子虐杀陌生婴孩”的事件,各种关于孩子的想法满布网络。这么沉重的事情,我是连视频都不忍看的那一群人。但我还是由此联想起我小时候所做的那些满怀恶意的事,不由觉得,小孩子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美好与善良。
虽然我也并不认同人之初性本恶的理论,但比起人之初性本善,我更相信人之初除了写在基因里的一些或极端或温和的行为模式,每个人都是没有颜色的。这种没有颜色不代表善良,也不代表邪恶,更确切的说,他本身还达不到用人类社会的善恶定义去划分的标准。只是现代社会信息的快速且无限制的传播,让孩子比以前更快速的接近着这个标准,比以前更早的被染上了某种颜色。有的甚至并不是家长所能够左右的。
说到恶意,第一个映入我脑海的是我上小学一年级时的一个叫张雪中的同学。我曾经对他做过的过分的事情,每每想起都让我不由的打个激灵,这是一种不仅仅是“愧疚”的情绪。因为我上学太早,4岁就开始读小学一年级,所以其实对于那时候的记忆是很少的,但那件事却一直刻在我的心里,仿佛是我记忆的开始一般,时不时的提醒着我要注意自己的本质中所散发出的恶意。
4岁上学的我是班上最小的学生,而且班主任和我妈妈熟识,所以备受老师的关注和偏护。而张雪中是全校老师最头疼的学生,他有智力障碍,我上学的时候他已经14岁了,我也不知道他读了多少个一年级,总之那时五年制的小学里,所有的学生都好似和他同过班。
因为智力障碍的关系,他虽然长着一幅14岁孩子的身体和脸庞,但是天天都和大家一起玩,但这种玩是带着深深的歧视意味的,大家都会不同程度的命令他做一些事情,他也总是听从大家的指示。
现在想来不由觉得心寒,他就是在这样被不断的指使和玩弄中度过他那么多个小学一年级的啊。我相信每一个曾经欺辱过他的孩子都不见得是传统意义上的坏孩子,可是张雪中受到的这些欺辱又确实是这些孩子们带给他的。
因为他的顺从,他成为班里的固定值日生,每天放学后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学生里必定有他。我上小学的时候,用的桌椅还是那种老式且很笨重的双人长桌,椅子则是同样笨重连个靠背都没有的长条凳,做值日时,我们都是把椅子架到桌子上,然后钻到桌子底下去扫桌子下的地的。那天轮到我值日,我负责扫地。张雪中看到我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就过来帮我。
当时的我是讨厌他的,因为他长的又高又壮,天天傻笑还流口水,老师天天都骂他,同学也天天都欺负他,甚至打他,他从来都不还手,也不哭,只是笑。他身上总是脏兮兮的,离他近一点就会有臭味传过来,所以我总想要避开他,越远越好。
他从我手中拿扫帚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嫌弃着边后退,边把扫帚扔给他,他傻笑着拿起扫帚扫起地来,我正准备转身快速的离开他的身边时,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桌子,桌子上的长条椅掉下来砸在了我的背上。一时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大哭起来,又想着是张雪中这么让人讨厌的人让我被椅子砸到的,就更加的委屈,哭的越发伤心起来。
不知道是真实发生,还是我后来脑补进去的画面,我还记得,张雪中在桌子下面抬头看我时那惊恐的脸,但想我当时哭的那么认真,应该不可能去看还在桌子底下的他,可能并不一定是真的,但是这个画面却异常清晰,每次想起这件事时总会浮现。
我的哭声引来了在教室外还没有回家的同学,很快同学就叫来了班主任,张雪中慌慌张张的从桌子底上钻出来的时候,正赶上老师从门口进来,老师抓起来了什么东西朝他扔了过来,砸向他,他用手肘挡开了,也许是这样的遮挡激怒了老师,老师迅速上前揪起他的衣领,把他往讲台的方向拽去,嘴里不停的骂着什么。老师扔的东西和骂他的话我完全记不清了,但后面的场景却清楚的刻在了我的脑海。
老师站在讲台上狠狠的搧了他好几个耳光,他口中一直念叨着:“我没有!”“我没有!”这三个字好似是他每次挨打时的护身咒,只要有人打他,他都会说他没有,但这是多么无力的申辩,在我的印象里,没有人因为这三个字而停下手来,老师也不例外,反而因为他的申辩加重了对他的惩罚。
我看到老师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他倒在地上——哭了。
那是我的映像里,他唯一一次哭,那么伤心,那么难过,那么幽怨。
老师看到他哭,也愣了一下,但还是把已经拿在手里的黑板擦砸在了他的脸上。他脸上红色的耳光印被白色的粉笔灰覆盖,和他流下的眼泪混在一起,好脏,可是好痛。
和那些模糊的记忆一样,我也同样记不清后来老师对我安慰的话语和送我回家的细节,我只记得我一直哭着,一直到老师把我送回家为止。可我很确定,看到张雪中的眼泪之后,我的哭泣里一定有着深深的悔意。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第二天,张雪中的家长到学校给我道歉,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当时我害怕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的看着这一切,看着张雪中的爸爸一巴掌接一巴掌的狠狠的搧着他的头;看着张雪中哭着,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随着他爸爸打他的节奏掉在地上,他妈妈不住的对老师和我说着对不起,转头就一拳顶在张雪中的头上,张雪中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无声的哭变成了抽泣。我平生第一次有一种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羞耻感,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觉得如此对不起一个人。
那之后,张雪中不再和我同班了,确切的说他不再出现在课堂里了,当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想来,也许是被开除了或者退学了吧。后来因为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关系,他又回到了学校开始上学,那时候小学已经不再留级,他不用不断的重复上小学一年级了,而且因为没有升级压力,老师们好似也没有像以前那么讨厌他了。但他的日子依旧不好过,仍然经常被同学欺负,仍然是经常鼻轻脸肿,脏兮兮的样子。
我偶尔会在操场或放学时遇到他,但他好似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也会刻意躲避他,毕竟虽然是小孩子,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那隐藏在我心里的阴暗面。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他正在上小学4年级。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人真的对他好,并好好的保护他呢?还有没有像以前那样充满恶意的小孩子欺负他?
在那倍受老师偏爱的时间里,我肆无忌惮的做过很多饱含恶意的事,比如,邻居的少数民族孩子因为不懂汉语,要和我一起上学,家长还到我家来拜托我,可是我讨厌他,讨厌他老跟着我,所以处处躲他。最终忍无可忍的把他从我的椅子上狠狠的推了下去,他捂着被摔疼的屁股再也不肯来学校,两年之后他才又开始上小学,那时我完全没有觉得对不起他,而且还为终于达到目的而开心不已。
再比如,我曾经因为中午闲的无聊,便用自己用马莲草编的小鞭子,抽打在我身边疯跑的同学,有一个同学的胳膊上被我生生抽出一条血印,但他告诉老师之后,老师也只是让我以后不要这样了,也并没有把我怎么样。我也没觉得有什么。
还有,因为我太小所以同班的女生玩跳皮筋什么的,都不带我,我就跟着男生们一起用小刀去割她们的皮筋,她们生气了还不敢打我,这让我觉得特别得意,我甚至还一度成为了男生每次割女生橡皮筋时的挡箭牌,尽管这样,我也只是觉得好玩,从来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看到老师用脚狠狠的踹张雪中的时候,看到张雪中那委屈的眼泪的时候,看到张雪中的父母也和老师一样对待他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可恶。我开始哭的时候其实也是怪他的,觉得那板凳掉下来都是他的错,我好似就是想要引来同学,引来老师狠狠的教训他。
最终我得逞了,但我后悔了,我后悔自己那样夸张又丑陋的作态,也后悔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在老师刚开始打他的时候说一声: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撞的桌子。可能老师就不会下那么重的手,他就不会哭,也不会为此把父母叫到学校来。但当时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坏小孩,可是就算是这样,现在回想,我也看的清当时在我的体内滋生着的那些恶意,也许当时我并不想要去伤害谁,可是那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融入我心里的某些私心和贪心,却驱使着我,在自己的行为模式选择健中,按下了朝向恶意那一个。但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从未意识到那是恶意的,这种不自知,才是对于孩子来说是最可怕的。
因为孩子没有足够的理智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来帮助他们做出合理的选择,他们往往会因为要达到一个很小的目的而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比如偷窃、抢劫、斗殴、吸烟……甚至是故意的去伤害别人,在完成这一切之后,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像《金牌女王》里的那个被宠坏的孩子,他习惯性的殴打自己的母亲,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直到有人狠狠的揍了他一顿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被打是一件这么疼的事情,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非常对不起自己妈妈的事情。
每个人成长的经历里是不是都会有这样意识到自己恶意的瞬间,我不确定,但我确定每个孩子的心中都或多或少有着某种恶意,在经历打骂的时候,会想要杀死打骂自己的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父母也罢;对于自己讨厌的人,会恶言相向,甚至做一些过分的事情去故意的伤害他,好似要看到他难受难过,自己才能高兴似的;甚至还会因为无聊就去做一些引起别人注意的坏事,就像我拿鞭子去打身边经过的同学那样……当我们意识到这些恶意的存在并且正视它们的时候,可能才是我们真正长大的时候。
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是一个成年人必须具备的素质,但小孩子呢?他要如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呢?这些不知后果的恶意,时不时会包围他们,把他们引向歧途。那个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的孩子,我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评判她,11岁应该已经是一个有最基本判断能力的年龄,但是如此邪恶的行为,实在让人无法相信,我甚至宁愿相信她是被恶魔附了体,起码这样能让现实不那么残酷一些。但也许那个恶魔,就是她在成长过程中一点一点累加起来的恶意组成的。
千万不要轻视孩子心里的那些恶意,这些恶意,也许会因为他的成长被消化,但也可能会和他一起长大,变成恶魔。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又是多么让人不忍直视的悲剧。至今,我仍然觉得很对不起张雪中,但这件事却拯救了我,让我意识到我体内那正在成长的恶意,并用愧疚填满了它,让我最终能够向善的方向成长。